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蔬果題材繪畫流變淺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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蔬果題材繪畫流變淺議

摘要:中國畫的審美主體包括創(chuàng)作者和欣賞者,而題材是創(chuàng)作者賴以表達思想、抒發(fā)情感的載體,也是引起欣賞者審美共鳴的載體。中國畫作品的題材隨時代改變而改變,隨審美主體改變而有所側重。蔬果作為人們生活中的常見之物,近代以來成為花鳥畫的重要題材,文章從蔬果題材的演化展開分析,探討蔬果題材勃發(fā)的社會動因,得出題材演化與審美主體之間的內在聯(lián)系,并認為不管題材與審美主體怎么改變,都應該緊緊圍繞真善美,發(fā)現(xiàn)美、表現(xiàn)美、傳遞美、引導美,澄懷味象。

關鍵詞:花鳥畫;蔬果題材;審美主體;澄懷味象

題材是繪畫作品中的重要元素,是表達思想、抒發(fā)情感的載體。在中國繪畫發(fā)展史中每個朝代每個時期對于某類題材的偏好,是有明顯區(qū)別的,不同的題材意味著不同的審美意趣,不同的審美意趣意味著有不同的審美主體,故題材演化與審美主體有著必然的內在聯(lián)系。當我們把目光投射到民國前后中國畫壇時,我們可以注意到一個有趣的現(xiàn)象,京派、海派及嶺南派三派鼎立,若梳理三派繪畫題材,我們可以發(fā)現(xiàn)蔬果題材作品在這三個畫派中都占有非常大的比重,蔬果題材突然變得非常普遍,甚至在不少畫家一生的作品中是最重要的題材,如京派蕭朗的時蔬、海派丁輔之的雜果、嶺南派容漱石的荔枝等。蔬果題材為什么在這個時間節(jié)點上勃發(fā)呢?

一、蔬果題材發(fā)展概述

(一)蔬果題材的歷史淵源

以貴族士大夫及文人構成的審美主體,追求畫面的詩境,所謂“畫中有詩”,但蔬果題材繪畫對于詩境的體現(xiàn)并不明顯,蔬果與日常生活的聯(lián)系十分密切,更具有煙火氣,詩意之美與蔬果難于融合,故蔬果一開始并不是繪畫創(chuàng)作的主流題材。盛唐以前,道釋人物最盛,至晚唐時,始有邊鸞、刁光胤等以花鳥畫聞名者,所取題材除了常見之花卉,開始描繪木瓜、梨、芭蕉、李、石榴、茄菜等蔬果,邊鸞有《木瓜雀禽圖》《木瓜圖》《折枝李實圖》《石榴猴鼠圖》等蔬果作品傳世,刁光胤有《蜂蝶茄菜圖》《夭桃圖》等蔬果作品傳世。及至五代,“徐黃異體”,各領風騷,但《宣和畫譜》記御府所藏黃荃作品349幅,皆是描繪“奇花怪石、珍禽異獸”,無一與蔬果有關,而“江南布衣”徐熙作品259幅,多為“汀花野竹、園蔬藥苗”等,有《寫生禽果圖》《翠瓶插果圖》《枇杷圖》《寫生蔥茄圖》《寫生花果圖》《蔬苗》《果蓏》等21幅作品為蔬果題材。此外,“候文慶、僧守賢、譚宏等,皆以草蟲瓜蓏名世”,胡擢有《木瓜錦棠圖》,唐希雅有《茄芥蜂蝶圖》傳世。宋代《宣和畫譜》按題材類分有“畫分十門”之說:即道釋、人物、宮室、番族、龍魚、山水、鳥獸、花木、墨竹、蔬果等,蔬果題材排在最后一門,并且,在《宣和畫譜》記載的畫家共231人,專事蔬果者只有6人,為顧野王、唐垓、丁謙、郭元方、李延之、僧居寧,但相較前代,描繪蔬果的作品還是有不少的,如徐崇嗣《折枝雜果圖》《折枝木瓜圖》《寫生茄菜圖》等28幅;趙昌,亦工畫花果,“其名最著”有《石榴葡萄圖》《李實枇杷圖》《梨柿圖》等21幅蔬果作品傳世;易元吉《寫生枇杷圖》《寫生南果圖》等13幅蔬果作品傳世;溫日觀以水墨揮寫之葡萄別開生面,史稱“溫葡萄”,宋徽宗《枇杷圖》,林椿《果熟來禽圖》《葡萄草蟲圖》亦是傳世蔬果佳作,宗室趙孝穎有《水禽花果圖》《設色禽果圖》傳世,吳元瑜有不少于10幅荔枝題材作品傳世。此外,益王頵善之蔬果,因師、陳天民之葡萄,宋純、王友之花果,蔡襄的荔枝俱名重一時。元代畫家多作梅蘭竹菊,蔬果少有涉及,錢選偶有為之,曾在繪制《紫茄圖》后每憶不能忘:“余思復謂妙絕如生”,臺北故宮博物院所藏《秋瓜圖》亦是其代表作。鄭午昌謂明人陳道復“山水蔬果人物花鳥無所不能”,有《水墨蔬果卷》《薜荔圖卷》《折枝柿》等“生意具足”;徐渭代表作《墨葡萄圖》以筆意縱橫、水墨淋漓之大寫意風格而影響極大,《雜畫圖卷》描繪了石榴、南瓜、葡萄等13種蔬果花卉,俱以放蕩筆觸寫出,亦不肖形似。楊瑗、徐白、傅金山等亦擅長畫菜蔬,“明四家”之沈周亦有涉足,釋笑印、王養(yǎng)蒙、岳正等數(shù)十人擅長葡萄,俱名于當時。清人惲壽平深得蔬果寫生之法,有畫語曰:“蔬果最不易作,甚似則近俗,不似則離形;惟能通筆外之意,隨筆點染,生動有韻,斯避免二障矣?!贝送猓舜笊饺?、蔣廷錫、袁耀等名家皆有涉及蔬果題材的作品傳世。如上所述,歷代以來以蔬果為主要題材進行創(chuàng)作的畫家從一開始多是因為創(chuàng)作者的興趣所致。但審美主體的審美需求也會極大的左右題材的選擇,我們可以從清末民初以來蔬果題材繪畫的蓬勃發(fā)展中一窺端倪。

(二)京派、海派、嶺南派對蔬果題材繪畫的發(fā)展

清末民初以來,蔬果題材成為花鳥畫家創(chuàng)作的重要來源,京派、海派、嶺南派的蔬果題材創(chuàng)作尤為突出,其流風影響至今。1.京派的蔬果題材繪畫京派通常被認為是守舊的,“但是,革新派,并不是絕對無人”,陳師曾及齊白石即是個中翹楚。齊白石(亦有學者認為其并非正統(tǒng)京派)筆下對蔬果題材的情有獨鐘,“賦予了蔬果題材繪畫創(chuàng)作的里程碑意義”,筆下形象憨厚樸實,鮮美多汁,賦予了蔬果美味可人的意象,而這應該與他出身于鄉(xiāng)野有莫大的關系。蕭朗以舊文人特有的書卷氣息和筆墨情趣,生動概括地把生活中平凡的蔬果刻畫得清雅秀潤,明艷清新。陳師曾《花鳥四屏》繪石榴、葫蘆、蟠桃,俞致貞作品中瓜果時蔬亦頗多,《蔬菜豐收》中喜悅之情溢于言表。2.海派的蔬果題材繪畫明清時期江浙一帶的繪畫流派如“浙派”“吳派”“婁東派”“虞山派”,其題材涉及蔬果者少,但自開埠以來,不管是“前海派”的領軍人物任伯年還是“后海派”的領軍人物吳昌碩,蔬果都是其創(chuàng)作的重要題材,尤其作為平民成長起來的任伯年,由學徒到畫師,長期在市井中浸淫,無論從題材還是繪畫風格都“反映了平民的興味和市場需要”,其創(chuàng)作題材除寫真人物、四季花卉外,應時美味亦是伯年所好,朵云藏其《蔬果冊》,沈陽故宮博物院藏《花果草蟲圖冊》,枇杷、蟠桃、芭蕉與瓜藤豆角等是其作品中常見之物,充滿田園氣息。吳昌碩詩書畫印皆精,其畫以花卉、蔬果見長,喜畫葫蘆、枇杷、蟠桃、荔枝,葡萄、南瓜、白菜亦常見于畫面,《玉蔬金菜圖》《山廚清品》等作品所繪尋常蔬果反映著普通老百姓的審美意趣。趙之謙《壽富貴》寫蟠桃及石榴,陸恢《花果屏》繪荔枝、蟠桃、石榴等,寓意吉祥,皆各盡其妙;丁輔之《蔬果冊》繪蔬果數(shù)十種,為時人所稱道,謂“極璀燦芳菲之妙”,周閑《花卉卷》繪花果菜蔬數(shù)十種,胡錫珪亦擅蔬果,俱清潤可人。此外,方外虛谷擅寫蔬果蟲魚,《暮春泥筍》《石榴帶子》有深意,鳳來儀工繪蔬菜,“人得片紙皆珍之”。鄭午昌統(tǒng)計民國前后的畫家中有至少23位以蔬果為主要描繪題材,如劉德六、許容如、鄭蘭等,影響雖不深遠,在當時亦以一技立于畫壇,而以其他題材見長又兼擅蔬果者則多不勝數(shù)。3.嶺南派的蔬果題材繪畫關注現(xiàn)實,勇于革新的嶺南派對題材的選擇講究寫生,不離生活。畫派開創(chuàng)者之一高劍父以“撞水撞粉法”繪成的《南瓜圖》是其代表作之一,而其師居廉有大量的蔬果題材作品,被稱為“嶺南畫派”始祖之“二居”畢生以嶺南風物為題材進行創(chuàng)作。居廉、居巢“不甘于亦步亦趨去作文人畫那單色的幾種花卉……專注于田園豐盛的出產……”,除了繪畫花城的觀賞花卉之外,還描繪了大量的瓜果菜蔬,廣州藝術博物院出版的《故園拾香—居廉居巢繪畫》統(tǒng)計“二居”描繪過的嶺南水果有37種,嶺南菜蔬有41種,如居廉的《瓜藕》《歲朝清供圖》《荔枝香處一蟬鳴》《天成百味圖》等,其中《天成百味圖》描繪的蔬果即超過40種,居巢的《菜根風味》《荔熟蟬鳴》《蔬果圖》等,其清新明麗的作品飽含“食無常味,菜有余香”的生活情趣?!岸印敝茏蛹霸賯鞯茏哟蟛糠至⒆阌趲X南的豐盛物產、果園野圃,創(chuàng)作了大量的蔬果題材的作品,如容漱石即荔枝為主要創(chuàng)作題材,趙少昂、馮曼碩等亦多有刻畫。

二、近現(xiàn)代蔬果題材勃發(fā)的客觀動因

朝代更替引起社會的變革,會帶來有別于前朝的社會階層及社會分工,審美主體會有所改變,自然也帶來不同的審美意趣,也很自然地帶來題材、形式及繪畫風格的改變,反之亦然。清末民初以來,蔬果題材繪畫的勃發(fā)有著更多的客觀因素。

(一)蔬果的民間寓意

部分蔬果的美好寓意對蔬果題材的發(fā)展起到了積極的作用。如榴之“多子多?!保抑敖】刀鄩邸?,葫蘆之“福祿雙全”,荔枝之“一本萬利”,枇杷之“金玉滿堂”,白菜之“百財”,蓮子之“添丁”,橘之“大吉”,柿之“如意”……因而,佛手、石榴、蟠桃、葫蘆、荔枝、枇杷、柿子等果品不僅成為案頭清供佳品,也成為畫家創(chuàng)作的重要題材。如齊白石《事事太平》《五世同甘》中的柿子,《一本萬利》中的荔枝;吳昌碩《千年桃實圖》中的蟠桃,《佛手石榴圖》中的佛手、石榴,居廉《歲朝清供圖》中的佛手、葡萄、蟠桃、柿子、番木瓜,凡此種種,蔬果的吉祥寓意在艱難時局更能引起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意愿。

(二)新興審美階層的審美需求

孟子曰:“飽食、暖衣、逸居而無教,則近于禽獸?!惫手袊嗽诮鉀Q溫飽后,歷來重視文化藝術的裝點,經濟發(fā)展起來后往往帶來文化發(fā)展的高潮。譬如徽州,南宋之前無甚文化,及明后,徽商遍及宇內,有“無徽不成鎮(zhèn)”之說,徽商興起后,標榜風雅,收購古玩字畫成風,對當?shù)乩L畫的發(fā)展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刺激,新安畫派應運而生。再譬如清代揚州是兩淮鹽運中心,鹽商極盛帶來揚州經濟繁榮乃至于文化繁榮,繪畫藝術也隨之繁榮,產生了“揚州八怪”,影響至今。清末民初以來海派與嶺南派繪畫的興盛同樣有賴于經濟的爆發(fā)式發(fā)展。張鳴珂《寒松閣談藝瑣錄》謂:“自海禁一開,貿易之盛,無過上海一隅。而以硯田為生者,亦皆踽踽而來,僑居賣畫?!蓖醪簟吨袊L畫通史》同樣認為“十里洋場,燈紅酒綠”的新興城市上海商賈云集,使得文化界、藝術界的各方人士也紛紛云集:“為了適應多方面美術欣賞者具有現(xiàn)代心態(tài)的欣賞要求……海派畫家的藝術作風都在開拓,都在變……”;陳振濂《海派繪畫之社會學研究》也指出海派之所以能崛起于近代,是因為開埠營商的大氣氛,同時也清晰地指出“在中國繪畫史絕大多數(shù)情況下,不是畫家在主導畫風更替變遷,而是反過來,是由社會要素在決定、選擇、刷汰著畫風,‘客體’在此占據(jù)了最主要的作用?!鼻迥┟癯跻詠硎吖}材的勃興在很大程度上即源自審美主體的改變:隨著封建帝制的崩塌,傳統(tǒng)文人階層也隨之分崩離析,代表文人審美意趣的文人畫也隨之沉寂,取而代之的審美主體是新興的市民階層及有別于傳統(tǒng)文人的平民畫家,蔬果作為市民階層喜聞樂見的東西,蔬果題材代表著龐大的新興的市民階層的審美意趣,為適應其審美意趣,鄉(xiāng)花野卉、瓜果菜蔬這些日常凡物,登堂入室,成為描繪的重要題材。加上成長于鄉(xiāng)野山村的平民畫家也有著親民的價值取向,如任伯年、二居及齊白石等,立足于繁華鬧市,以賣畫為生,無形中促進了他們在題材的選擇上更接地氣,凡此種種改變,皆是“以取世資”。同樣的情況也發(fā)生在廣州。近代以來廣州作為通商口岸推動經濟發(fā)展,文化藝術也得以蓬勃發(fā)展。廣州“十三行”行商對“嶺南畫派”的興盛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。京派對蔬果題材的關注似乎比海派及嶺南派要遲些,直至齊白石才在蔬果題材繪畫獨立潮頭,究其原因,應與京城地區(qū)有著相對保守的文人畫傳統(tǒng),亦不如上海、廣州因開埠行商云集大量新興市民階層有關。但因時而變,亦不例外,如陳師曾盡管在《文人畫的價值》云:“欲求文人畫之普及,先須于其思想品格之陶冶,世人之觀念,引之使高,以求接近文人之趣味,則文人之畫,自能領會,自能享樂。不求其本而齊其末,則文人畫終流于工匠之一途,而文人畫之特質掃地矣。若以適俗應用而言,則另有工匠之畫在,又何必以文人而降格越俎耶?”但其所作《北京風俗圖》卻立足于市井,表現(xiàn)北京社會下層的人物,如賣糖葫蘆者、拉胡琴者、街頭馱夫以及民間習俗出殯的場面,與文人畫相去甚遠,但也說明在以新興市民為審美主體的情況下,其題材轉向世俗化的傾向。

三、結語

由上可知,清末民初以來的社會劇變,涌現(xiàn)出大量的平民畫家、商業(yè)畫家,以日常生活、田園農圃為題材進行創(chuàng)作,以滿足平民階層的審美需求。日常蔬果不僅僅是餐桌家常味道,還可以借此平常之物達到“澄懷味象”的境界,道即在生活中。中國畫道,既可以抒寫“胸中逸氣”,也是“成教化,助人倫”的方便法門。不管題材怎么演化,不管審美主體怎么改變,萬象皆是道的顯現(xiàn),道就在生活中。因此,作為審美主體之創(chuàng)作者,切忌亂心于人,應以手中之筆,圖寫性靈,引人入道。

參考文獻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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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黃寧 單位:廣東茂名幼兒師范專科學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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