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儺禮到儺戲的演變分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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儺禮到儺戲的演變分析

周代儺禮———古儺的樣板

先秦儺儀中最為完整、對后世影響最大的周儺,被稱為古儺的樣板,而且由于被列入五禮中的軍禮,所以作為中國儺禮的源頭,其所確立的一系列形式對后世影響極大。宋高承《事物紀(jì)原•驅(qū)儺》中說,“周禮有大儺,漢儀有侲子。要之,雖原始于黃帝,而大抵周之舊制”[7]310。

(一)三時之儺

雖然儺禮是周代官方煩瑣禮典制度中的一個很小的項目,但由于其是嚴冬臘月中的兩大歲時禮典———大蠟和大儺之一,所以備受朝廷重視。《禮記•月令》中記載了國難(儺,下同)、天子難和大難三種儺禮?!皣鴥币卜Q“國人難”,是指季春之月以天子和諸侯為主體的王城周族設(shè)置的儺禮,“命國難九門磔禳,以畢春氣”。鄭玄注曰:“此難,難陰氣也。陰寒至此之氣,氣佚則厲鬼隨而出行,命方相氏帥百隸索室驅(qū)疫以逐之,又磔牲以攘之于四方之神,所以畢止其災(zāi)也”;“天子難”是指在仲秋之月天子舉行的儺禮,“天子乃難,以達秋氣”。鄭玄注曰,“此難,難陽氣也”;“大難”是指在季冬之月有民眾參與的規(guī)模最大的儺禮,“命有司大難,旁磔,出土牛,以送寒氣”。鄭玄注曰,“此難,難陰氣也”[10]。從上述記載可以看出,這三種儺儀的規(guī)格是有所不同的。《周禮注疏》中賈公彥疏曰:“季春之月,命國難。按彼鄭注,此月之中,日行歷昴,昴有大陵積尸之氣,氣佚則厲鬼隨行而出,故難之。……云‘仲秋之月,天子乃儺,以達秋氣’者,按彼鄭注,陽氣左行,此月宿直昴、畢,昴、畢亦得大陵積尸之氣,氣佚則厲鬼亦隨而出行,故難之,以通達秋氣,此月難陽氣,故惟天子得難。云‘季冬之月,命有司大難,旁磔,出土牛以送寒氣’者,按彼鄭注,此月之中,日歷虛、危,虛、危有墳?zāi)顾乃局畾?,為厲鬼,將隨強陰出害人也,故難之。”[11]381

(二)周代儺禮的基本形式

《周禮•夏官》中記載:“方相氏,狂夫四人”,“方相氏,掌蒙熊皮,黃金四目,玄衣朱裳,執(zhí)戈揚盾,帥百隸而時儺,以索室驅(qū)疫;大喪,先柩,及壙,以戈擊隅,驅(qū)方良”。鄭玄注曰:“方相,猶言‘放想’,可畏怖之貌”;賈公彥疏:“鄭云‘方相’猶言‘放想’,漢時有此語,是可畏怖之貌,故云方相也”[11]431,474。周代儺禮中方相氏已是四人,且“蒙熊皮,黃金四目,玄衣朱裳”形象,其職責(zé)是“時儺,以索室驅(qū)疫”和“大喪,先柩,及壙,以戈擊隅,驅(qū)方良”。王國維說:“面具之興古矣,周官方相氏,掌蒙熊皮,黃金四目,似以為面具之始?!保?2]王氏說法雖值得商榷,但可以看出方相氏的“裝扮”和“表演”色彩?!皥?zhí)戈揚盾”雖是“時儺”之道具,但在“狂夫四人”手中定是動作劇烈的舞蹈動作,而且是“帥百隸”的群舞。同樣在“大喪”時,到了墓地要“以戈擊隅,驅(qū)方良”,一定也是以狂熱的舞蹈動作,砍殺各種疫鬼(方良即魍魎),以免它們驚擾了亡靈。

秦漢宮儺三制的世俗化

秦漢時期,由于政治的變革、經(jīng)濟的發(fā)展和文化的繁榮,使儺禮也沖破了周代禮制的束縛,第一次在政治性宗教禮典的基礎(chǔ)上,加入了鮮活的世俗成分,初步向世俗化演變,創(chuàng)造出了新的格局。

(一)秉承周制的秦———西漢儺禮

秦儺在史料上幾乎沒有記載,但秦時應(yīng)該有儺。《史記》卷121《儒林外傳》唐張守節(jié)正義曰:“顏云:今新豐縣溫湯之處,號愍儒鄉(xiāng)。溫湯西南三里有馬谷,谷之西岸有坑,古相傳以秦坑儒處也。衛(wèi)宏詔定古文尚書序云:‘秦既焚書,恐天下不從所改更法,而諸生到者拜為郎,前后七百人。乃密種瓜于驪山陵谷中溫處。瓜實成,詔博士諸生說之,人言不同,乃令就視。為伏機,諸生賢儒皆至焉,方相難不決,因發(fā)機,從上填之以土,皆壓,終乃無聲’也?!保?3]西漢的儺禮,《漢舊儀》中記載:“方相率百隸及童、女,以桃弧、棘矢、土鼓。鼓,且射之;以赤丸、五谷播撒之?!保?4]《禮緯斗威儀》中記載:“(西漢)以正歲十二月命祀官持儺,以索室中而驅(qū)疫鬼。”[15]西漢儺制與周制已大不相同:一年中只有“正歲十二月”一次儺禮,即周之大儺。沒有了春儺和秋儺,而春儺和秋儺分別是“國儺”和“天子儺”。此二儺的取消,也從另一側(cè)面說明儺禮的逐漸大眾化。方相只有一人,百隸還在,但增加了童男童女;增加了樂器—土鼓,以及以“桃弧、棘矢”射殺疫鬼,以“赤丸、五谷”驅(qū)鬼(或慰鬼)的儺俗。由此可見,西漢的儺制的確比“周之舊制”相對要復(fù)雜些。

(二)“驅(qū)鬼咒詞”———東漢前期儺禮在世俗化方面的突破

張衡在《東京賦》中所描寫的大儺場景,真實地記錄了東漢早期的宮廷儺禮:“爾乃卒歲大儺,毆除群厲。方相氏秉鉞,巫覡操茢。侲子萬童,丹玄制。桃弧棘矢,所發(fā)無臬。飛礫雨散,剛必斃。熄火馳而星流逐赤疫于四裔。然后凌天,絕飛梁。捎魑魅,斫獝狂。斬蜲蛇,腦方良。囚耕父于清冷,溺女魃于神潢。殘夔魖與罔象,殪野仲而殲游光。八靈為之震懾,況魃蜮與畢方。度朔作梗,守以郁壘;神荼副焉,對操索葦。目察區(qū)陬,司執(zhí)遺鬼。京室密清,罔有不韙。于是,陰陽交和,庶物時育?!保?6]與秦—西漢儺禮相比,東漢前期儺禮有了很大的變化,不僅程序上復(fù)雜了很多,內(nèi)容也更加豐富了。方相還是一人,但手執(zhí)斧鉞。沒有了百隸,童男童女只剩下了童男———“侲子”。他們身著黑衣,頭戴紅巾,用桃弓葦矢射鬼,用石頭瓦礫打鬼,用水潑鬼。增加了巫覡,且手持桃枝掃把打鬼。而且有騎兵加入,他們舉著火把將惡鬼趕往四方荒涼之地。然后方相把天池上的橋梁拆掉,使惡鬼再也不能回來了。最后,在大門上立起郁壘和神荼二神的桃偶,他們監(jiān)視著各個角落,捉拿漏網(wǎng)之鬼。這樣,宮廷里就干凈了,沒有了不好的東西了。于是,陰陽調(diào)和了,風(fēng)調(diào)雨順了,來年一定萬物豐產(chǎn)。東漢前期儺禮最顯著的特點就是驅(qū)鬼咒詞的出現(xiàn)。根據(jù)意思,“捎魑魅……況魃蜮與畢方”應(yīng)該是一段驅(qū)鬼咒詞。驅(qū)鬼咒詞的出現(xiàn),是儺史上的一大突破。因為從史前到先秦,在儺禮上雖一定有呼喊之聲,但驅(qū)鬼咒詞就不僅僅是呼喊了,而是有具體內(nèi)容的說唱了,東漢前期的儺禮在世俗化方面較之此前更進了一步,更具有觀賞性了。

(三)“方相與十二獸舞”———東漢末期儺禮

在世俗化方面的里程碑式的標(biāo)志《后漢書•禮儀志》記載東漢末期的儺禮:先臘一日大儺,謂之“逐疫”。其儀:選中黃門子弟年十歲以上、十二歲以下百二十人為侲子,皆赤幘皂制,執(zhí)大鼗;方相氏黃金四目,蒙熊皮,玄衣朱裳,執(zhí)戈揚盾。十二獸有衣、毛、角,中黃門行之,冗從仆射將之,以逐惡鬼于禁中。夜漏上水,朝臣會,侍中、尚書、御史、謁者、虎賁、羽林郎將、執(zhí)事,皆赤幘陛衛(wèi)。(天子)乘輿御前殿,黃門令奏曰:“侲子備,請逐疫?!庇谑?,中黃門倡,侲子和,曰:“甲作食兇,胇胃食虎,雄伯食魅,騰簡食不祥,攬諸食咎,伯奇食夢,強梁、祖明共食磔死、寄生,委隨食觀,錯斷食巨,窮奇、騰根共食蠱。凡使十二神追惡兇,赫女(汝)軀,拉女干,節(jié)解女肉,抽女肺腸。女不急去,后者為糧!”因作“方相與十二獸舞”,歡呼周遍,前后三省過,持矩火送疫出端門;門外,騶騎傳炬出宮,司馬闕門門外,五營騎士傳火棄雒水中。百官府各以木面獸能為儺人師。訖,設(shè)桃梗、郁壘、葦茭畢,執(zhí)事、陛者罷。葦戟、桃杖以賜公、卿、將軍、特侯、諸侯云[5]3127-3128。

東漢末期儺禮時間上有了變化,是“先蠟一日大儺”,在蠟日的前一天進行大儺,這和其他朝代的驅(qū)儺時間都不相同。人員上有變化,增加了中黃門、冗從仆射和黃門令,最為重要的是增加了“有衣、毛、角”的十二獸。程序上更為復(fù)雜,驅(qū)儺人員準(zhǔn)備就緒后,“夜漏上水”精確計時,文武百官各就各位,皇帝乘龍輿來到前殿坐定,黃門令向皇帝報告:侲子等已準(zhǔn)備就緒,請批準(zhǔn)逐疫!儺禮開始,由中黃門領(lǐng)倡“十二獸吃鬼歌”,侲子們和,然后跳“方相與十二獸舞”。再由方相率領(lǐng)十二獸和侲子們歡呼著索室逐疫,一共要進行三遍。然后手持火炬把疫鬼驅(qū)趕到端門外,端門外騎兵將火炬?zhèn)鹘o宮門外騎兵,宮門外騎兵又將火炬?zhèn)鹘o城門外騎兵,最后將火炬棄入洛水,表示將疫鬼趕下了水。儀式結(jié)束后,皇帝向百官賞賜葦戟和桃仗。

東漢末期儺禮最主要的成就就是“十二獸”的出現(xiàn),這是儺禮在世俗化方面的里程碑式的標(biāo)志。在儺禮的開始階段,中黃門領(lǐng)倡、侲子們附和“十二獸吃鬼歌”?!俺逼鋵嵕褪且环N似唱非唱、似說非說的“藝術(shù)形式”。“倡”過之后,就是舞———“方相與十二獸舞”。任半塘先生在《唐戲弄》中說,“漢制大儺,以方相四,斗十二獸,獸各有衣、毛、角,由中黃門行之,以斗始卻以舞終”[17]。這一“倡”一“舞”,實際上標(biāo)志著儺禮中已出現(xiàn)具有情節(jié)的藝術(shù)形式,這和先秦原始的儺儀已有本質(zhì)上的區(qū)別,也顯露出些許儺戲的端倪。

從史前有關(guān)儺的神話傳說,到周代的儺禮和秦漢的宮儺三制,我們不難發(fā)現(xiàn),儺這一古老的社會文化現(xiàn)象,到了秦漢時期,特別是東漢時期,在其儀式上的顯著變化—開始有了世俗化元素。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,儺儀的世俗化又前進了一大步,及到隋唐時期成為主流,最終促成了儺戲的產(chǎn)生,從而也驗證了中國戲劇的起源同宗教祭祀儀式間的密切關(guān)系。(本文作者:劉振華 單位:東北師范大學(xué)歷史文化學(xué)院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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